父親有一本珍藏的老相冊,純手工打造,精致的扉頁,懷舊的調(diào)子,每頁都由他親手設計,每張都由他親手粘貼,我時常翻閱。這日得閑,我想把父親相冊里的老照片翻拍成數(shù)碼照片以備保存。當把老相冊一頁一頁徐徐翻開時,我竟又看得入了迷,一張張或黑白或彩色的老照片,像奔騰不息的嘉陵江,頃刻間將我拉回時光的長河里。
青山延綿橋相依,碧空萬里,遠處“柏木婭隧道”幾個字赫然醒目。畫面中央,值班室前,母親身著一襲印花長裙,一手端著杯子,一手拿著水壺,水正緩緩倒入杯中,也許是攝影師吸引了她的注意,她微微轉了視線,沖著鏡頭莞爾一笑。父親則坐在凳子上,吃著母親送來的面條,笑意盈盈。這張照片拍攝于1998年的陜西西康鐵路施工一線,曾經(jīng)多次被刊登在報紙上。我多么感謝攝影師將這一刻永遠定格住,照片上的他們,是那么的風華正茂,意氣風發(fā)。
那時的我剛上中學,暑假到工地探親。柏木婭隧道地質(zhì)復雜,1997年那個夏天曾發(fā)生險情,父親臨危受命,升為七隊隊長,帶領工人搶險,奮戰(zhàn)在隧道里三天三夜,幾乎不眠不休,終于排除了險情。他們一路奮戰(zhàn)闖關,最后,柏木婭隧道一舉斬獲中國建筑工程魯班獎。
1998年夏,洪水如猛獸般肆意妄為,沖垮了橋梁,截斷了老百姓的出行之路,甚至威脅了他們的生命財產(chǎn)安全。父親和隊友們利用暴雨停歇的間隙,和時間賽跑,搶修橋梁,最終保住了這條交通要道。
彼時,隊里職工之家有卡拉OK點唱機,還有電影播放機等。每每施工大干高潮之后,項目領導送來慰問品,父親就會組織大家齊聚一堂慶祝。每周,父親還會選擇一些有教育意義、真摯感人的電影在職工之家播放,隊里的職工、家屬,特別是我們這些孩子,吃過晚飯就會早早去占座,像過年一樣熱鬧。也是在這時,受父親影響,我開始喜歡攝影。那臺老式相機記錄了無數(shù)個難忘的瞬間,至今仍存放在父親的書柜里。
往下翻,一張大合影映入眼簾,時光倒轉到2009年甘肅天?h。照片上,父親的臉被西北的風吹出了高原紅,但眼睛神采奕奕,照片上的隊友們也精神抖擻,這是當時“亞洲第一長隧”烏鞘嶺隧道貫通時的一張大合影。斬獲諸多獎項的烏鞘嶺隧道見證了父親的另一段光景。
天蒼茫,四海八荒。凌厲的風冷得徹骨。父親初到烏鞘嶺,睡的是老百姓的牛羊圈,如此方可抵御嚴寒。稀缺的水如同寶藏,不能洗臉,洗澡更無從談起。惡劣的環(huán)境被建家建線的干勁沖淡,等我再次探親時,父親卻絕口不提曾經(jīng)的艱辛,興沖沖地拉著我去拍攝湛藍如洗的天空、遠處的雪山以及高原金盆施工戰(zhàn)線上的同事。彼時,我已經(jīng)是一名新聞學專業(yè)的在讀大學生,父親鼓勵我要學好攝影,把鐵路建設者的故事用鏡頭和筆記錄下來。
如今,我沿著父親的足跡,走在鐵路建設之路上已有5年了。光陰如梭,那么多令人感動的建設者背影,那么多筆直的脊梁,在祖國的山川溝壑,架起一座座希望之橋,開拓出一條條造福之路。
父親的手工相冊,如同靜謐的時光河,帶我走向鐵路建設之路。那往昔崢嶸歲月,仿佛近在咫尺,從未遠去。那個熾熱的夏天,3個少年,身穿綠色軍裝,頭戴軍帽,神采奕奕,嘴角微微上揚,脊梁挺得筆直,在新疆茫茫戈壁灘上合影留念。我的父親,雖然兩鬢已生華發(fā),但在我心中,他依舊如當初身穿軍裝的少年,堅強如鋼鐵。
系中鐵十七局集團四公司職工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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